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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黑暗中我的嘴唇牽動著微笑起來, 但是我畢竟笑不出來,因為疑心是跟它訣別了。 首度收錄張愛玲佚稿〈年畫風格的太平春〉 【東海大學中文系教授】周芬伶:「張愛玲散文創作的成就在神韻與風格的完整呈現上已經超過了小說!」 張愛玲 百歲誕辰紀念 全新增訂版 我是對創作苛求,而對原料非常愛好, 並不是「尊重事實」, 是偏嗜它特有的一種韻味,其實也就是人生味。 而這種意境像植物一樣嬌嫩,移植得一個不對會死的。 張愛玲用餘韻無窮的文字,成為人們心中不朽的傳奇。然而離開紙筆的女神,終歸也要回到生活裡。她懷想童年時品嘗鴨舌蘿蔔湯的清腴嫩滑、中學時白俄女教師的家庭音樂會,甚或香港街頭雜貨店販售的英國奶油;她與文壇巨擘胡適魚雁談論文學,在閱讀中琢磨夏威夷土著的鄉野傳說,更對台、港兩地的細微日常付與深刻的觀察……《惘然記》是張愛玲後期散文風格的集大成之作,看似平淡自適,字句中卻透出深厚的氣蘊。而每段她親身經歷的愛憎,終究化為驀然回首的蒼涼,此情依舊在,只是當時已惘然。
張愛玲 本名張煐,一九二○年生於上海。二十歲時便以一系列小說令文壇為之驚豔。她的作品主要以上海、南京和香港為故事場景,在荒涼的氛圍中鋪張男女的感情糾葛以及時代的繁華和傾頹。 有人說張愛玲是當代的曹雪芹,文學評論權威夏志清教授更將她的作品與魯迅、茅盾等大師等量齊觀,而日後許多作家都不諱言受到「張派」文風的深刻影響。 張愛玲晚年獨居美國洛杉磯,深居簡出的生活更增添她的神秘色彩,但研究張愛玲的風潮從未止息,並不斷有知名導演取材其作品,李安改拍〈色,戒〉,更是轟動各界的代表佳作。 一九九五年九月張愛玲逝於洛杉磯公寓,享年七十四歲。她的友人依照她的遺願,在她生日那天將她的骨灰撒在太平洋,結束了她傳奇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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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報》的好文章 從前在中學裏讀書的時候,總是拿著一本紀念冊求人寫,寫來寫去總是「祝你前途光明!××學姐留念。」或者抄上一首英文詩:「在你的回憶之園中,給我插上一棵勿忘我花。」這是最普遍採用的一首,其次便是「工作的時候工作,遊戲的時候遊戲,……」以下還有兩句,記不清了。最叫人掃興的是那種訓誡式的「為學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 給人寫紀念冊,也的確是很難下筆的。我覺得在一個刊物的週年紀念的時候寫一篇文章,很像在紀念冊上題字。不過因為是《亦報》,就像是給一個極熟的朋友寫紀念冊,卻又感到另一種困難,因為感想太多,而只能夠寫寥寥幾個字,反而無從寫起來了。 我到店裏去買東西,看見店伙伏在櫃台上看《亦報》,我馬上覺得自己臉上泛起了微笑。又有一次去看醫生,生了病去找醫生,總是懷著沉重的心情的,但是我一眼瞥見醫生的寫字台上攤著一份《亦報》,立刻有一種人情味,使我微笑了。一張報紙編得好,遠遠看見它攤在桌上就覺得眉目清楚,醒目而又悅目。報紙是有時間性的,注定了只有一天的生命,所以它並不要求什麼不朽之作,然而《亦報》在過去一年間卻有許多文章是我看過一遍就永遠不能忘懷的。譬如說十山先生寫的有一篇關於一個鄉村裏的女人,被夫家虐待,她在村裏區裏縣裏和法院裏轉來轉去,竟沒有一個地方肯接受她的控訴,看了這篇文章,方才覺得「無告」這兩個字的意義,真有一種入骨的悲哀。 天天翻開《亦報》,就有機會看到這樣的文字,真要謝謝《亦報》。祝它健康。 ‧初載於一九五○年七月二十五日上海《亦報》。 《張愛玲短篇小說集》自序 我寫的《傳奇》與《流言》兩種集子,曾經有人在香港印過,那是盜印的。此外我也還見到兩本小說,作者的名字和我完全相同,看著覺得很詫異。其實說來慚愧,我寫的東西實在是很少。《傳奇》出版後,在一九四七年又添上幾篇新的,把我所有的短篇小說都收在裏面,成為《傳奇》增訂本。這次出版的,也就是根據那本「增訂本」,不過書名和封面都換過了。 內容我自己看看,實在有些惶愧,但是我總認為這些故事本身是值得一寫的,可惜被我寫壞了。這裏的故事,從某一個角度看來,可以說是傳奇,其實像這一類的事也多得很。我希望讀者看這本書的時候,也說不定會聯想到他自己認識的人,或是見到聽到的事情。不記得是不是《論語》上有這樣兩句話:「如得其情,哀矜而勿喜。」這兩句話給我的印象很深刻。我們明白了一件事的內情,與一個人內心的曲折,我們也都「哀矜而勿喜」吧。 一九五四年七月於香港 編註:《傳奇》乙書,係皇冠張愛玲全集《傾城之戀》、《第一爐香》的初版原書名。 ‧初載於一九五四年香港天風出版社《張愛玲短篇小說集》。 《張看》自序 珍珠港事變兩年前,我同炎櫻剛進港大,有一天她說她父親有個老朋友請她看電影,叫我一塊去。我先說不去,她再三說:「沒什麼,不過是我父親從前的一個老朋友,生意上也有來往的。打電話來說聽見摩希甸的女兒來了,一定要見見。」單獨請看電影,似乎無論中外都覺得不合適。也許舊式印度人根本不和女性來往,所以沒有這些講究。也許還把她當小孩看待。是否因此要我陪著去,我也沒問。 是中環一家電影院,香港這一個類型的古舊建築物有點像影片中的早期澳洲式,有一種陰暗污穢大而無當的感覺,相形之下街道相當狹窄擁擠。大廣告牌上畫的彷彿是流血的大場面,烏七八糟,反正不是想看的片子,也目不暇給。門口已經有人迎了上來,高大的五十多歲的人,但是瘦得只剩下個框子。穿著一套泛黃的白西裝,一二十年前流行,那時候已經絕迹了的。整個像毛姆小說裏流落遠東或南太平洋的西方人,膚色與白頭髮全都是泛黃的髒白色,只有一雙纏滿了血絲的麻黃大眼睛像印度人。 炎櫻替我介紹,說:「希望你不介意她陪我來。」不料他忽然露出非常窘的神氣,從口袋裏掏出兩張戲票向她手裏一塞,只咕噥了一聲「你們進去,」勿匆的就往外走。 「不不,我們去補張票,你不要走,」炎櫻連忙說。「潘那磯先生!不要走!」 我還不懂是怎麼回事。他只擺了擺手,臨走又想起了什麼,把手裏一隻紙包又往她手裏一塞。 她都有點不好意思,微笑低聲解釋:「他帶的錢只夠買兩張票。」打開紙包,見是兩塊浸透加糖雞蛋的煎麵包,用花花綠綠半透明的麵包包裝紙包著,外面的黃紙袋還滲出油漬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