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的感覺真好

這是繼《沒有童謠的年代》和《保住那一髮青山》後的新作，這次以精裝版面世。作者這樣回憶石榴樹 陪我長大的情景：「童年舊宅處處花草樹木：芭蕉雨夜最吵，楊桃長年害喜，芒果風裏嘮叨，白蘭靜靜放 浪，只有我卧室外石階邊那株石榴樹幽遠清高。一年總要開三四次花，結三四次果。花不艷，長出來的石榴 也不多，只五六枚，熟了紅紅掛在枝葉間透着貴氣」。人越老越緬懷童年的故園。編牛津這個第三本集子時 作者說，人與事都變得那麼遙遠了，心事倒是依舊。揀了《回家的感覺真好》做書名，求個順心，順便也記 下那一份念想。

xiii 楔子 1 佛誕日的一瓣靜念 3 小泉首相不死的愛 5 岩里登輝演美國電影 7 給陳方安生的幾句話 9 ET真的回來了嗎？ 11 王䓪鳴任教統會主席 13 還王度廬一個公道 15 打個噴嚏才說對不起 17 美國人的傷感之旅 19 來點民族大義行不行？ 21 這個記者夠彆扭 23 網上民族主義點滴 25 孫中山的幽靈飄回港大 27 送走青春，隱入畫史 29 我和名校有個約會 31 金像獎之夜懷舊曲 33 雨前龍井噴了一地 35 關於沙棗花的顏色 37 治一國如醫百病 39 輕輕綰住情和義 41 老師八十歲生日 43 瞻念《毛主席去安源》 45 阿富汗沙棗花的香氣 47 預算日的睡前童話 49 局長，你別太緊張 51 聞董先生千年之嘆有感 53 窗外一樹白茉莉 55 在廣州做學問的貴老 57 捧出四舊爭辦奧運 59 新經濟便裝過時了 61 張艾嘉短短的聲明 63 二月十四造一座橋 65 君子與政客，典範的興衰 67 嗅一嗅玫瑰的老虎 69「胡言亂語，我敢揍你！」 71 豬頭村五月的蓓蕾 73 我們要不要走出去？ 75 三位藝術家的異彩 77 我們到上海看戲去！ 79 歲暮居然想起康生 81 圓了一簾幽夢才走 83 真假珍珠的故事 85 沒有紅娘，西廂燈冷 87 英國文化大臣的心願 89 惦念住在書裏的人 91 總統先生的鬍鬚 93 「西天還有些殘霞」 95 伙計，來一碟豬耳朵！ 97 茱麗雅的花都饍緣 99 二胡闖進了西方樂壇 101 養起一縷乾坤清氣 103 榴槤飄香才動情 105 一份聖誕禮物的啟示 107 岡山寄來一段夢憶 109 歷史實在太好玩了 111 戴着桂冠的輸家 113 蘋果樹下一念之勇 115 「首長還要吃飯呢！」 117 讓素書樓世代無恙 119 頒榮譽學位給馬克思 121 台北故宮的水中月色 123 無邊風月說沉香 125 湖海縹緲，夢影依舊 127 太陽照樣升起來 129 好厲害的張蔭桓 131 魏京生的寶貝歲月 133 石頭的政治語言 135 總統的一段秋思 137 佛州陽光下的舊夢 139 希拉莉這樣的女子 141 歷史忽然凝住的一刻 143 美國人民的手帕 145 逸夫劇院上演樣板戲 147 小對聯的階級追踪 149 瀛台火光下讀史漫興 151 跟張教授去玩玩 153 流着牛奶和蜜糖的大地 155 情天諜影下的疑案 157 布爾喬亞的蕭邦，好！ 159 我們吃豬腳麵線去！ 161 深秋的左傾幼稚病 163 那年雨季鍾老師走了 165 忽聞高行健得諾貝爾獎 167 不要亂動鍋裏的魚 169 許他們一個坦蕩的未來 171 台灣命運交響曲 173 「把我的照片拿下來！」 175 十月一日憶冰心 177 善用貳臣是明主 179 但願鐵鼻見到凱恩斯 181 台北的天還沒有大亮 183 復旦有個李登輝校長 185 聽說要查禁這本書⋯⋯ 187 讀報意識流三題 189 「不知秋思在誰家」 191 給立法會的議員們 193 回家的感覺真好 195 還是楊鐵樑有料 197 現代版懷古詠史 199 草莓香氣裏的孟小冬 201 吳光正與邵新明的理念 203 就一個字：Shit！ 205 章孝嚴的蘭花草 207 吳冠中替風景續香火 209 舊社會留下的暗香 211 用溥儒龍印辟戾氣 213 快叫晴雯端參湯來！ 215 哪一省人搞亂香港？ 217 別毀了這桌滿漢全席 219水聲樹影舊橋邊 221 敬答水滸先生的揶揄 223 老校友也吃不消了 225 期待學行並茂的粹然儒者 227 特首歇一歇，校長醒一醒 229 學術自由朝花夕拾 231 校園本是尋夢園 233 又見童話變神話 235 戴妃鳴鼓而不申冤 237 沒有冰糖元蹄的日子 239 她們陪着憂國愛國 241 首長摸了姐姐的粉香肩 243 看人挑水不吃力

楔子 　　香港牛津大學出版社替我一兩年來寫的專欄文章出版了兩本集子：《沒有童謠的年代》和《保住那一髮青出》。台灣的侯吉諒從這兩本書裏編選了一本台灣版的集子，書名叫《心中石榴又紅了》。 　　我在序文裏這樣回憶石榴樹陪我長大的情景：「童年舊宅處處花草樹木：芭蕉雨夜最吵，楊桃長年害喜，芒果風裏嘮叨，白蘭靜靜放浪，只有我卧室外石階邊那株石榴樹 幽遠清高。一年總要開三四次花，結三四次果。花不艷，長出來的石榴也不多，只五六枚，熟了紅紅掛在枝葉間透着貴氣」。 　　人越老越緬懷童年的故園。寫完台灣版的小序，牛津這個第三本集子也編出來了。翻看校樣，人與事都變得那麼遙遠了，心事倒是依舊。揀了《回家的感覺真好》做書名，求個順心，順便也記下那一份念想。 二〇〇一年四月二十一夜

佛誕日的一瓣靜念 去年在報上讀翁靈文先生寫姚克和上官雲珠及女兒姚姚的悲劇，心裏非常難過，剪下文章存進檔案櫃子裏。前幾天，熟悉孤島上海文化狀況的內地來客偶然談起著名影劇演員上官雲珠文革受迫害跳樓自殺的往事，說姚克跟上官雲珠離婚南來香港之後，上官雲珠和姚姚好像沒什麼好日子過。 姚克先生是我尊敬的老前輩，中英文都好到絕頂，晚年定居夏威夷。翁先生的文章說，一九七五年九月，姚先生知道在上海的女兒姚姚來香港的單程證手續辦妥，約好翁先生九月二十四號開車陪他去接機。據陳丹燕《紅顏遺事》書上說：九月二十三日上午，上海下着小雨，姚姚騎單車趕着去跟幾位師友辭行。那天墨西哥體育代表團正好要離滬回國，照文革時期規定，外國人車隊經過的街區都封鎖交通。十點多鐘姚姚經過南京路，交通封了，一輛航運局的載重卡車突然出現，駕駛室門上的鈎子扯住姚姚的雨衣，把她牽倒在卡車輪下，後輪碾過她的胸部和頭部，重傷斃命。 內地來客早年寫過幾篇談佛教談寺廟的長文，雖不信佛，卻愛說緣：「母女倆注定要這樣來、這樣去。早知如此，此生不如吃素唸經，反倒省事」我當年也許看過上官雲珠的戲，沒有印象了。姚克先生的創作著作和譯作我讀得很用心，受用不盡；翁先生說，姚老接到噩耗那天晚飯都沒吃，一個人關起門呆在樓上，我讀了格外難過。 紀曉嵐《閱微草堂筆記》裏有一則故事說：一位巨公四月初八在佛寺禮懺放生，游僧問他為什麼今天要來做好事？他答道：「佛誕日也。」再問：「佛誕日就做好事，餘下的三百五十九天都不必做好事了嗎？我公今日放生，那是眼見的功德；不知道每年家中廚師所殺的雞鴨牛羊夠不夠這次放生的數目？」巨公答不出話。廟裏有個老和尚聽了覺得游僧的話是佛門淨地的獅子一吼，聯想起從前五台出僧人明玉說過的一席話：「心心唸佛，惡意不生，不是日唸數聲就算功德。天天吃素，殺業永除，不是每月戒它幾天就算功德。只限初一十五不吃肉，謂之善人，那貪官污吏每月只限幾天不受錢，可以叫做廉潔的官員嗎？」紀曉嵐轉而引了李杏浦的話說：終身茹素，並不容易；每月守幾天齋，則那幾天也算減少殺生了；越多人那樣做，世間殺生之數也就越少了。 人生多苦，宗教信念正是苦中的靜因之道，隨緣之餘，心中常常念記寺廟教堂那一絲祥寧的安瀾，不難換來幾分處世的沉着和氣度。能學王度廬那樣長年吃素，那是澹泊的智慧了。 二〇〇一年四月三十日 小泉首相不死的愛 日本新任首相小泉純一郎貝多芬的髮型標舉不羈的形象和改革的氣息。《華盛頓郵報》的社評說他離婚是不尋常的處境、慈父是極稀有的品德、一頭飄逸的長髮象徵了清新的反叛精神。社評於是呼籲布殊政府支持小泉的改革措施：「日本的變局吉凶難卜，可是，漠視這次的契機是不對的」。 我倒不覺得這是個契機。畢竟是十足的鷹派，畢竟是狡黠的政客，畢竟是軍國主義的子孫，小泉純一郎其實不但要把自衛隊升格為軍隊，還講明要去參拜靖國神社為皇軍招魂。他的政治改革離不開他那一代日本人冷酷的浪漫軍國情結，砸不破他那一代日本人頑固的政治派系意識。狂熱的愛國情操像黃絲帶那樣永遠繫在靖國神社參天的古樹上。 我七十年代在英國做事的那段時期，有一位日本同事跟我聊起日本老一輩人的愛的觀念。他說，詩人W.H.Auden有一句詩”We must love one another or die”，後來改成了”We must love one another and die”：「日本老一輩人的愛正是這樣，不是沒有愛毋寧死，而是愛要愛到一起死。對老一輩日本人來說，奧登改得太好了！」我不知道小泉的戀愛是不是也愛得想死在一起。我只聽說他見了胖女人就說瘦巴巴的女人沒有魅力：「你現在是最佳狀態，瘦一公斤或胖一公斤都行」。他的政治之愛肯定不會這樣體貼。詩人奧登一九七三年六十六歲去世。他那首詩是一九三九年寫的，我當時翻查過的幾個詩集版本都沒有改：”Hunger allows no choice/To the citizen or the police;/ We must love one another or die”。到了一九八九年，我讀到美國科幻小說家Ray Bradbury發表在美國報上的一封信，沉痛抗議奧登一字之易，凶象畢露。他說，活在愛中並不等於從此渾忘周圍的黑暗，反而互為火光，照亮對方。可惜我已經找不到那位日本同事，不能告訴他日本老一輩人的愛的觀念是偏激的。